在宿松老家,人们将未出土的春笋称为“黄杪笋”。“黄杪笋”既脆又甜,可煮可炒,除了丰富的维生素和微量元素,其高纤维更能去油腻、清肠胃,堪称笋中上品,席上珍馐。
记得那个不蓄竹子、放开挖笋的“荒年峦”,毛头小伙孟长哥在屋后溪边的荆棘丛中,掏出了一支十来斤的“黄杪笋”,背到隘口街上换回三斤猪肉。那会儿物价低,屠夫给乡邻杀年猪,放血褪毛、剁肉分秤、清洗下水,从黎明忙到晌午,也就打发两斤猪肉抵工钱。孟长哥拿一支毛竹笋,压了屠夫一头,着实让大伙儿羡慕了好久。
山沟里的孩子,在竹林里摸爬滚打,练就了从土地裂痕研判春笋迹象的眼力,我也不例外。如今回乡,满头白发的端英婶总要夸我机灵,说我挖笋从不空手。我美滋滋地陪着她笑,想不到已过中年的我在她眼里仍是调皮的少年!其实,对于挖笋一事,我有着自己的“小秘密”。
屋后的竹林绵延了两个山坡,山脚差一点就伸进了端英婶家的后门。男主外,女主内,她往灶膛里塞一把柴火,转身扛锄头上了山。“荒年峦”竹笋稀少,经不起屋场上这帮婶娘们的“扫荡”,清明节未到,山上已被翻了个底朝天。中午放学回家,母亲正往锅里下米,我赶紧丢开书包,取下挂在门后横档上的锄头,一溜烟钻进竹林,在她们不敢进入的荆棘丛,或者被忽略的边缘地带,多半有些漏网之鱼。要是笃定不空手,干脆舍近求远,一口气翻过山顶,直奔山阴的野竹林。野竹林人迹罕至,少被采挖,没出土的“黄杪笋”、出了土的“黑杪笋”随便挑,反正不贪多,够吃就行,再一溜烟跑下山,正好赶上母亲炒菜。眼看着我扛锄头上山,眨眼工夫就抱着笋子下山了,这也许是端英婶断定我机灵的依据,只是她并不知道背后的那些“小秘密”。
秘密总有解开的时候。当年舍近求远、另辟蹊径的挖笋经验,成为日后我指导孩子考编的事例:不荷锄上山,纵然竹笋成堆,与你何干?不权衡机巧,纵然汗流浃背,收获几何?在我的指导下,愈挫愈勇的孩子顺利通过考试,那些找上门来请求指点迷津的考生,也都如愿以偿。笋本是佳肴,笋外有乾坤,我儿时的挖笋经历,莫非是这些意外收获的伏笔?
转眼间,孩子已在安庆工作多年,如今娶妻生子,安居乐业,小家庭恰如一茬新竹,枝开叶散,郁郁葱葱。
今年春节在安庆过,大年初一我带着孩子们去郊区挖冬笋。在我的指导下,两个孩子兴致盎然,满头大汗,都没有空手。按照老家习俗,大年初一忌劳作,不然又是忙碌奔波的一年,但我庆幸这次出行。孩子们有了挖笋经历,再上升到经验,就像我指导考编一样,将来或可触类旁通,灵感频现。若干年后,他们带着自己的孩子走进竹林,传授挖笋技巧,让我的故事在血脉里流淌,岂不是在精神家园又栽下了一片竹林?
笋外有余味,感恩春天的馈赠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