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下着绵长的冷雨,从屋檐上滴下的水滴答滴答地敲打着窗户。一天下午,我坐在电火桶里看书,不知从何时起,雨声停歇,一股清冷气息夺窗而入。原来下雪了。喧闹的雪花,瞬间扰乱我的心绪。我合上书本,托着腮,专注地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像芦苇的种子一样飘落。西窗下的柿子树,一根长长的侧枝伸到窗前,灰褐色的枝条末端隆起的花蕾,或是叶芽的骨节,就像是一幅极简的素描,瘦枝略微起伏,旁逸斜出,挂在苍茫的天空。
树枝沉浸在雪中,很从容的样子,飘逸的雪花,蝴蝶般围绕着它翻飞,一动一静,极有意趣。不一会儿,光秃秃的树枝骑上了一层白雪,枝条有了层次,生动、明亮起来。大自然是一位绘画大师,我屏息敛声,目睹它为笔墨苍简的素描上色。远虚近实,既抽象又具体,大片的留白意境丰富。雪浸润窗外的景物,我浮想联翩,世人把雪说成是雪花,这朵花没有根,没有果,稍纵即逝,可它用自己的生命织成厚厚的白袄,温暖草木,明亮人间。
忽然飞来一只小巧的鸟儿,落在树枝上。仿佛来了一位裁缝,小鸟将树枝上的雪裁剪成一块一块的碎片,丢到地上。我认识它,它叫白额燕尾,常栖息于山涧水边,莫非它是因为下雪天迷了路?它生性好动,停在枝条上,尾巴不安分地抖动着,将树枝上的雪一片不剩地抖个精光。经过它的折腾,树枝意外成了一幅花鸟水墨画,画面生动活泼,别有趣味。
晚上,雪仍在悄无声息地下,村庄和远山,白皑皑一片。邻家一簇竹子失去了清雅婆娑的风姿,弯腰低头,像是在虔诚地接受雪的训诫或祝福,显得庄严肃穆。窗前的树枝又骑上了一层雪,在灯光的照耀下,透露着一丝空灵。我踩着地上的积雪,走到柿子树下,已分不清伸到二楼窗户的是哪根树枝。整棵树的树枝由粗到细,由多到少,顶着黑漆漆的夜空,孤傲之美油然而生。我喜欢农村,家家前庭后院,可以春色满园,也可以落叶满阶。以前觉得柿子树最美的时候是初冬,红果累累,热闹温馨,日子弥漫着香甜的味道。如今却觉得,柿子树最美的时候还是雪枝满树的隆冬时节,淡墨与简白蕴含无尽的力量和生机。
树枝上噗噗地掉下来一团雪,拍打着我的肩膀,仿佛是在提醒我,“伙计,别冻着了,回屋去吧。”雪中树,树上雪,我回过神来,转身离开,回头的一霎那,发现雪中树变成了一位清纯内敛的少女,在静静的夜空下翩翩起舞。树枝是少女挥舞灵巧的水袖,舒展出一系列抛、拨、勾、掸、挑、打的飞袖动作,舞姿动人,令人眼花缭乱。数不清的雪花是她的观众,彻夜狂欢。“雪压枝头春意浓”,雪枝用舞蹈,传递春天的讯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