铜陵与我的老家无为仅一江之隔,因有几位同学在此工作,我常去游玩,对当地风土人情和特产颇为熟悉,其中铜陵白姜让我印象深刻。
我幼时极少吃姜,只因家中做鱼常放姜片调味,不慎咬到,辛辣直冲脑门,难以接受,此后吃饭总要先挑出姜片才敢动筷。第一次在铜陵吃饭,我小心翼翼挑出菜里的姜丝,同学看在眼里却未言语。
第二天早餐,同学特意端上一碟用糖醋腌渍的铜陵白姜。这姜片切得蝉翼般薄,晶莹剔透地盛在青花瓷碟里,竟让我这个厌姜之人忍不住多夹了几筷。同学见状,喜形于色,告诉我铜陵种植白姜已有2000多年历史,北宋时便是贡品。此姜得长江水滋润,表皮洁白如玉,肉质细嫩,生吃不辣。相传神农尝百草发现生姜,其子炎居将生姜种于铜陵,被传为铜陵白姜之始祖。
后来我查阅资料,得知铜陵种姜历史确实悠久。《铜陵县志》记载,明代时铜陵白姜就已成为“热门”特产,产量可观。铜陵白姜以大通、天门、西联三镇产出的最为出名,且各具特色。大通姜生长在长江冲积平原,脆嫩多汁;天门姜生长于丘陵地带,姜肉紧实,辛辣中带回甘;西联的“佛手姜”形状奇特,形似菩萨合十的手掌。
见我对铜陵白姜兴致渐浓,同学陪我去早市。天蒙蒙亮,人民菜市场已人声鼎沸。我径直走向卖姜摊位,只见沾着露水的白姜整齐码放在竹匾里,小贩们“卖白姜啰”的吆喝声此起彼伏。有个专营天门姜的摊位,老姜、嫩姜、姜芽等分门别类。卖姜师傅称自己有绝活,手指在姜皮上一抹,便知姜的产地和品质优劣,让我啧啧称奇。
铜陵人吃姜讲究时令,形成了独特的姜文化。春天吃嫩姜芽,切片凉拌,清脆爽口;夏天腌仔姜,装在陶罐里慢慢发酵;秋冬用老姜,或煮汤,或入药,或泡姜茶。我的铜陵亲戚周阿姨,最拿手的是做“糖冰姜”,选用佘家大院的嫩姜切片,用白糖腌制后晒干,色白肉嫩,皮薄似冰,嚼之无渣。
除了糖冰姜,周阿姨还会制作桂花姜、糖醋姜、盐水姜等。她告诉我,腌制白姜的技艺在铜陵传承了数百年,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秘方,白姜产品80余种。她做的糖醋姜让我尤为难忘:姜片入口脆嫩如梨,随后辛辣感如电流般席卷舌尖,回味却带着甘甜。早餐配一碟白姜、一碗白粥,暖胃又提神。
在铜陵走亲访友时,我有幸参观了姜田。春分时节,姜农们将姜种埋入精心准备的沟垄中。铜陵白姜种植有着“姜阁保种催芽、高畦高垄栽培、芭茅搭棚遮荫”等独特技艺,体现了姜农顺应自然的智慧。夏天,姜田里一片翠绿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姜香。收获季节,男女老少齐上阵,挖姜、洗姜,欢声笑语回荡在田间,让我理解了铜陵人把白姜称为“铜陵八宝”之一的原因。
有一次去铜陵,周阿姨送我一罐用三种姜腌制的糖姜,说是“三姜合璧”,铜陵白姜的风味尽在其中。周阿姨的儿子在外地打工,她每年都要寄一大箱腌制好的白姜过去,因为当地湿气重,日常饮食离不开姜。
如今,我无姜不欢。姜味在舌尖绽放时,带着长江的浩荡、神农氏的传说和铜陵人的热情,开启我崭新的一天。这小小的姜块,已然成为连接我与江城铜陵的情感纽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