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三分钱酱油,两分钱醋……”话音还没有落,便有两只碗先后放到了柜台上。放碗的孩子,有的还不如柜台高。
那时,县城里商店没有多少个,并且店面很小,商店里经营的是油(煤油)、盐、酱、醋、火柴、肥皂、糕饼、果子等等。外婆便是一家商店的营业员。
童年的我,每年的很长时间都是在外婆家。每天跟着外婆上下班,在商店的里外自顾自地转悠,有时排摸着店里的各种商品。外婆大概猜透了我的心思,会隔三差五地称上两毛钱的果子,满足我的心愿。我一手捧着纸质的包装袋,一手拿着果子慢慢地细细地吃着,眼睛望着商店里进进出出的顾客。有的顾客拿了商品付了钱就走;有的很仔细地看一下,并且用手掂量掂量,确信对斤两没有怀疑后,才离开商店,临走时,还会朝外婆微微笑一下;熟悉的老顾客,还会和外婆寒暄几句或聊上几句家常。看着这样的情景,我觉得挺有趣。
最为有趣的是常来商店里打酱油、醋的,几个比我略大一点的孩子。他们来时不是拿着瓶子,而是拿着两只碗,并且总是气喘吁吁的,随着“三分钱酱油,两分钱醋”的声音,碗已落到了柜台上。外婆便拿过竹制的提斗,在两只碗里分别打上酱油醋,并且叮嘱一句:
“跑慢点,别把碗给摔了!”每次都是这样。
也有例外,是一个给我印象最深的男孩。他冬天里戴着一顶破旧的蓝色棉布帽,“帽招子”里的黄色硬纸板一半没了,一半露在外面,棉裤永远提不起来,裤腰挂在胯骨上。每次来打酱油醋,碗是用两只手抱在怀里,鼻口永远是脏兮兮的,走起路来东张西望,看到什么新鲜事或别的孩子在玩耍,他都会停下脚步张望一会儿。他总是磨磨蹭蹭的,有时打了酱油醋,也并不急着走,昂着头听店里的人说话,或目无表情地看着我。有一次耽误了家里烧菜,他的妈妈跑到店里,一手掐着他的耳朵,一手端着碗,连踢带骂地把他弄回家。从那之后,每次打了酱油醋,外婆就嘱咐他一句:“快点回家!”
外婆告诉我,这样的人家,孩子多生活紧,平日里只吃自家腌制的青菜、萝卜之类的,也就不备酱油醋,只有到了逢年过节或家里来了亲戚、朋友才会烧、炒一点菜。而且都是菜烧到了锅里,他们才想起来没有酱油醋,临时派孩子来买。
那时,城里还流传着这样一则小笑话:有一位母亲叫她的孩子去打酱油醋。临走时,她告诉孩子,左手这只碗打酱油,右手那只碗打醋。孩子也就乖乖地记住了,并且一路上不停地念叨:左手打酱油,右手打醋……哪知道刚进店门,脚被门槛绊了一下,吓得“嗯哼”一声。这下糟了,他忘记了母亲的交待,急得直哭。别人怎么说,他也不相信,只好哭着回家找母亲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