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有深浅,犹如春分早暮。
故乡的浅秋,一条小路,收拢了季节的底色。双脚踏上小路,恍惚时光倒流,身心犹如候鸟体验一次熟悉而又陌生的归途。
路边的青草从春天到夏天都充满了生长的欲望,似乎要挣脱土地的约束,眼前依然茂盛。然而,细细瞅来,那深绿的叶片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风头,绿色中泛出淡淡的青黄。浅秋,依然有晨露在草尖上行走,圆溜溜的露珠闪着珍珠般的亮光。我不知道,那一根纤细的草叶,是如何吸纳夜间水汽精华,将晨露魔幻般凝聚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模样。
草丛里有叽叽唧唧的虫鸣声。村庄、田野、道路,甚至河塘边,只要仔细聆听,到处都有,只是很难看到它们的身影。它们的鸣叫声不只是表达一种生理需求,也在宣告,脚下的土地亦是它们的家园。
东方先是鱼肚白,后来一片片鱼鳞似的云片开始散开,朝霞开始从网的缝隙中射出,如同一根根带刺的银针,也把路边的草叶和树叶染得鲜亮。阳光照在身上,失去了盛夏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。
本来没有风,走着走着,不知不觉衣襟被轻轻撩起,手上、脸上有一种被吹得痒痒的感觉,像是儿时母亲呼出的气息。风吹到路边粗壮的杨树上,树叶发出沙沙声响。有几片泛黄的叶子荡秋千似地飘落下来,铜钱般大小,落在我脚尖旁。
路边的河,是一条水沟,我们儿时的天然浴场。一到秋天,蓬蓬勃勃的菱角菜挤满水面,细小的菱角花探头探脑地露出水面,而菱角却隐秘在细长的菱角梗上,常常等不到它们成熟,我们便下河去采摘。如今,村庄里的人有的搬到了城里,有的外出打工,留下的多半是老人和孩子。人少了,河沟里菱角也少了,野生的荷叶却蓬蓬勃勃。野荷花粉红、柔嫩,极像桃花花瓣,常引得水面上蜻蜓忘记“点水”,围着它嬉戏起舞。
路旁不时能看到成片的梨树、柿子树。树叶渐渐枯黄,果实却在一天天成熟。硕大的梨子矜持藏在树叶间,等待采摘;而圆圆的柿子,青嫩的皮面上开始泛起点点红晕。等到深秋,它们会挂在光秃秃的枝头,像一只只红灯笼。
小路的尽头,成片的稻田在眼前铺展开来。成熟的稻穗,密匝匝拥挤在田间,晨光中一片金黄,每一棵稻穗都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。稻田的田埂旁,青豆依然长势旺盛。
远处的山峦原本是青黛色的,几场秋风秋雨过后,绿色开始退场,一些浅黄色从山涧、山脊慢慢铺展开来,呈现出浅黄与深绿相互交织的色彩,远远望去,像一幅写意山水画。
“自古逢秋悲寂寥,我言秋日胜春朝。晴空一鹤排云上,便引诗情到碧霄。”爱这故乡浅秋孕育着的无限壮观的成熟的希望,更爱在这秋高气爽的节气里随天空一样高扬的心志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