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有闰月,赶在月前给爸妈各买了一双鞋子。本打算寄去家里,可是母亲说不着急,有空带回去就好了。我知道他们是想我了。谁知一拖就拖到了国庆才回去。
下车天已经黑了,可依然挡不住那熟悉的气息、亲人的乡音和灶上的味道。
晚饭后,老公和父亲聊着天,母亲穿着我买的鞋子,嘴里念叨着:“大皮鞋,呱呱叫。上火车,不要票……”然后,呵呵呵地笑了起来。女儿听了,也跟着念:“大皮鞋,呱呱叫。上火车,不要票……”
看着女儿又唱又跳,我仿佛看见了儿时的自己。午后阳光下,母亲用面糊将平时攒下的碎布头一片又一片、一层又一层地贴在大桌面上,等着太阳把它晾干。“妈妈,这是做什么的?”“猜猜看,我的宝贝!”母亲没有立即回答,转身回房拿出针线篮子,里面多出了一些绣了花色图案的鞋垫、黑色灯草绒做的带松紧口的鞋帮、黑色平绒做的带攀带的鞋帮,还有用白色布条包了边的不同大小的鞋底。母亲取出一片鞋底,只在一面铺上一层薄薄的棉花,又蒙上一层鞋底大小的白色粗布,拿小针细线固定;再取出另外两片同样大小的鞋底,叠放在另一面,用粗线固定。“妈妈,这是给谁做的鞋呀?”“外公、外婆呀。”母亲一边说着,一边拿出一些棉线,两根一股做出两股,再把两股棉线拧成一条一两米长的细棉绳,棉绳的一头编连在穿着大号针头的牵引线上。“逢闰月,出嫁的女儿是要给父母做双鞋的。”她顺手从针线篮子里摸出针锥,将锥头在头发上轻划一下,然后使劲地在刚才做的鞋底边上扎出一个小孔,这样夹在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上的大号针头就能轻松地穿过小孔,牵引着细棉绳,一拉,发出“呜儿、呜儿”的声音,那么干脆,又那么轻快。“妈妈,我也要拉。”母亲点点头,可不论我怎么使劲也拉不出一寸,手被勒得生疼。
“还是我来吧。”看着我被勒红的小手,母亲接过了鞋底,“开始拉有点费劲,如果能拉出一段,后面顺势拉就好多了。”
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进去,只顾在针线篮里摆弄着,一会用鞋垫比着鞋底,一会又用鞋帮比着鞋垫。母亲一边笑着看着我,一边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。
“妈妈,你看这鞋漂不漂亮?”我举着刚才摆弄出的一双鞋说,“等我长大了,也要给你做鞋子。”“等你长大了,你该穿上大皮鞋喽!”“那我给你买大皮鞋好不好?”“好!”母亲拖长了声音,“就你小嘴会说。”她放下手里的针线,一把把我揽入怀里,轻轻唱着:“大皮鞋,呱呱叫。上火车,不要票……”
窗外的夜色渐浓,母亲抱着熟睡外孙仍在哼唱。“妈,再给我做双布鞋吧!”突然,我脱口而出。“城里人还有穿布鞋的?”母亲诧异又欣然说道。“有啊!再说你做的鞋除了美观还很养脚呢。”“那也做不了喽!这些年穿的都是你们买的鞋。你妈年岁大啦,眼睛也看不真了,手指关节还老疼!”父亲在一旁半开玩笑似地说道。“就你话多!”母亲打断父亲的话,还白了父亲一眼,“还不去打水给孩子们洗洗!你看都困成啥样了。”
村里的夜甚是安静,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,透过窗户看见前屋母亲房间的灯还亮着。我披上外衣,走过去,推开房门,发出“吱吱”的声响。“把你吵醒了吧!”母亲知道是我,没有抬头,仍专注于手上的活计。“没有,我找点水喝。”这时,我才看见母亲的面前摆放着我们换下的鞋子。“非要现在取鞋样,明天再取还能迟了?”父亲看出我的表情,抢着答道。“妈,我就是随便一说,别再忙了!早些睡吧。”我赶紧接过话来。
母亲一听,愣住了。好一会才对我说道:“哦……一会就睡!宝儿去睡吧。”
夜是那么静。梦中仿佛又听到“呜儿、呜儿”的声音,有节奏地在耳边响起。
入冬后的一天,收到父亲寄来的一个邮包,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一个粗布袋,布袋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三双布鞋,同样均匀细密的千层底,不同花色的鞋垫,一双黑色灯草绒松紧口鞋,两双大小不同的红色平绒攀带鞋。这是儿时记忆,也是一生的记忆。
(岳静)
(以上文章均在安徽省总工会举办的“诗意重阳话父母久久敬亲传家风”主题征文活动中获二等奖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