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 风 送 暖 ,草 长 莺飞,恰是播种的好季节,正所谓“清明前后,种瓜点豆 ”,播的是种子,种下的是希望。
乡下人对季节的感知不全靠日历或复杂的推算,凭的是双手,凭的是灵魂深处与大地的对话。过了“龙抬头 ”,尽管寒风仍嚣张地在田埂撒野,可老乡们用手往地上一摊,地层深处的温度便顺着偾张的脉搏,传至蓄势待发的地面。或许,清明时节,大地萌动着一种隐隐约约的声音,城里人听不见、道不明,可老乡们侧耳一听,就能感受到此声并非丝竹管弦的余音,而是地气蠕动和播种的催促声……故而,清明前后,老乡们根本没时间和精力考虑踏青、春游这等奢侈之事,而是马不停蹄地展开春耕及播种。万幸的是,我 30 多年前就知晓了城乡清明的差异,并参与到春耕及播种中。
相比其他农活,播早稻种,不仅技术要求最高,责任和希望也最大。先要选秧田,因江南山区的春天醒得较晚,清明节前后早晨下霜乃家常便饭,故而早稻秧田定要选择背风向阳、泥土肥沃、排水方便的田块;其次是深耕细作秧田,家家户户均在清明前按“三犁两耙”(犁三遍耙两遍)的“规矩”做好秧田;最后是捞秧田。约于清明前一周的某个大晴天,父亲将秧田糊得光滑平坦后,便像旱地种豆子一样捞垄子,然后干水凉晒,使垄子表面晒得结结实实,不使秧苗的根须扎得太深,以防拔秧移栽时伤害到根。
晒秧田的同时,开始浸种、催芽。当时“薄膜育秧技术”还没大面积推广,早稻种子用量大,且分早、中、晚熟,故而一亩水田按 10 至12.5 公斤称好种子后,用团箕筛选,踢去瘪谷,再分别装进蛇皮袋放进清水中浸泡 24 小时。催芽技术含量较高。早稻种子虽很娇贵,可也不能溺爱过度,太过热情,容易烧坏;温度不够,又不能顺利“破胸”。由此,清水淘干净的种子置放于五六十度的热水烫很有学问,催稻芽的火候必须要掌控好。种子烫好后,迅速倒入保温条件较好的土坑,并用破棉衣和热水淋过稻草捂得严严实实,经过 12 小时“发酵”,谷子“破胸”并长出芽尖……
清明日,无论晴雨,扫墓归来的我们便卷起裤管、背着肥料、挑着稻种、拎着农具走向秧田。播早稻种子非常繁琐,父亲先将碾碎的菜籽饼均匀撒于秧田垄子上,哥哥和我便用一种薄木板做的刮子将垄沟里的烂泥糊上垄子,覆盖住底肥并做细糊平,父亲检查合格后才将秤过的种子均匀地撒在上面,种子的颗粒间,距离大致相等。而后用泥浆全覆盖,从 20 世纪80 年代初到 90 年代中期,我家的早稻种子几乎均是这样播下的。直到薄膜育秧技术的普及,催芽环节才省略。
那些年,家家户户种双季稻,早稻几乎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,因当时薄膜育秧技术和机械化尚未深入普及,露天育秧的成败往往决定一农户一年收成、一年的希望。尽管阳光很灿烂、细雨很温柔、空气很清新,可靠天收的水稻和其他旱地作物到时能否丰收、一家人一年的梦想能否实现却是未知数。然而,父母和老乡们却始终坚信一条最朴素的哲理:付出总会有回报,梦想要靠奋斗去实现。
是啊,这世上,只要灵魂高贵有趣,只要彩虹挂满心空,只要脚踏实地奋斗,就算耳畔雷声轰鸣,也如音符欢乐跳跃,为万物祈祷风调雨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