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近清明,雨就纷纷,仿佛故乡的呼唤,仿佛父母的絮语。于是,我就踏上归途,朝烟树深处,那片开满油菜花的家园走去。
父母不在了,我的来路就变得模糊不清。故乡的水土,只剩下清明在等我了。
当新年的烟花散尽,冥冥中就有个声音不断地提醒我:清明!清明!
培土、插花、焚香、燃纸、响鞭。按照你们当年为祖父祖母所做的程序,我带着儿子一成不变地祭奠你们。假如阴阳两界真的可以联通,希望你们尽情享用。钱物与时间一样,享受了的才是属于自己的。
别像当年那样,你们连时间都抛弃了,却要把皱皱巴巴的一元五角的,留给我们。
你们离开的日子,都是凄风伴着冷雨。这些年的清明,也总是乍暖还寒,多雨。那雨,仿佛你们命里散不尽的潮湿和寒凉。而靠近你们的这条土路,就是你们赐给我的一生:草根、泥泞、执着、坦荡。
你们从红尘中走失了,却要我把脚印深深地留在泥土里。你们说过:“只有懒人,没有懒地。”
这些年,我其实早就明白,什么都不足为信,除了自己洒下的汗水和留下的足迹。什么都不可怕,只要还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,只要还有勤劳的双手和不垮的脊梁。
今天,久雨的天突然放晴了。如你们辛劳、困窘的一生,难得见到的几许明媚。
三月,万物复苏。麦苗青,油菜黄。这谢幕的背景,是你们为自己选择的。作为长女,我只能毫无选择地站在你们撤退的地方。
我得代替你们,爱弟弟,爱子侄。代替你们,把尘世的责任,一肩扛下。
人的成熟,仿佛都在一夜之间。自你们走后,我才明白活着的意义。也终于在眼泪中明白,你们曾经假装坚强。
如今,面对后辈的学业、工作、婚姻,我也焦心竭虑。回想自己成长的每一个脚窝,都满满承载着你们的汗水和心血。
在你们的墓前,我跪下来。爸爸,妈妈,我跪拜你们,也跪拜这方水土。这些麦子与油菜,它们与你们一样,都有我报答不尽的恩情。
风吹麦浪,大光大明,我听到的是教堂里纯净和美的诵经声。
以千手千眼,擦拭着墓碑上你们的名字。我的心苍茫成一幅无边无际的壮锦,大无,大有。
爸爸、妈妈,我是你们遗落的一粒草籽,我会好好地把你们赐予的绿,干干净净地用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