炎炎夏日,在泾县书法家协会好友老范的陪同下,我们走进中国宣纸文化园。
宣纸因其韧而能润、光而不滑、洁白稠密、纹理纯净、搓折无损、润墨性强的特点,成为古往今来中国书画家们的最爱。一张薄薄的宣纸,要经过砍剥、蒸煮、踩踏、堆沤、捶洗、晾晒、氧化、翻摊、漂洗、干燥、拣皮、舂打、混浆、捞纸、榨胚、烘干、剪纸、包装等18个环节100多道工序才能成型。这还不够,宣纸的原材料是青檀树皮和沙田稻草,从选、捡、蒸、煮、沤、浸、扯、晒,至少要一年时间,才能达到宣纸制作的基本要求。
在制作工坊,细心的女工正在一根一根挑拣制浆的青檀树皮和高秆稻草,不放过一粒杂质;身强力壮的师傅操作着大木槌把树皮、稻草敲打成一片片料饼;踩浆工用脚把纸浆踩成烂泥形状;抄纸工用竹帘从乳白的浆液中捞起一张张湿漉漉的宣纸;烘纸工把捞出的纸贴在特制的烘墙上,烘墙的夹层用木柴燃烧加热,使墙面保持 65 摄氏度的恒温。老范向我介绍道,一张成品宣纸,得经 50 多人之手制作,按照固定的程序,完整的步骤,统一的节奏,共同努力,才能完成。
在生产过程中,抄纸是一道关键的工艺,全凭经验技巧和手眼的细致把控。不仅如此,抄纸还需膂力过人。抄纸大师周东红就是凭着一手绝活,30 年未出一张废品、次品,被授予“大国工匠”称号。我问周师傅一天能抄纸多少,周师傅说是 1600 多张。听到他的回答,我惊呆了。且不说在最寒冷的冬季,双手被冷水浸泡得僵硬麻木,也不说皮肤长时间被水浸泡受到的损害,单单是每天没完没了地重复这些动作,就十分不易。当我们欣赏那些精妙的书画作品时,也不能忘了千百年来那些宣纸制作人的辛勤付出。
触摸着一张张纹理清晰、绵韧而坚、光而不滑的宣纸,我被“轻似蝉翼白如雪,抖似细绸不闻声”的宣纸制作工艺所惊叹。我的眼前仿佛不再是一张张洁白的纸,而是笔走龙蛇的狂草,是行云流水的行楷,是一笔千钧的隶书,是郑板桥的竹,八大山人的兰花,吴昌硕的牡丹,徐悲鸿的马,齐白石的虾……惊叹之余,我更欣慰于宣纸制作工艺能被代代传承,与中华书画艺术一齐放射出光芒。正如郭沫若对它不吝褒词:“宣纸是中国劳动人民发明的艺术创造,中国的书法和绘画离开了它,便无从表达艺术的妙味。”国画大师刘海粟更是对其赞誉有加:“纸寿千年,墨韵万变。”
据老范介绍,相传东汉末年,有个名叫孔丹的人跟师傅蔡伦学造纸,师傅去世后,孔丹想要造出一种更优质的纸来为师傅画像。踏破铁鞋之后,孔丹在泾县乌溪边发现一株枯树,树皮纤维被溪水浸泡得洁白如雪。孔丹灵感一现,剥下树皮,经过反复试验,终于造出了宣纸。由此,“得日月之精华,吸天地之灵气”的宣纸,历经千年,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张名片。而“宣纸”二字最早出现在唐代学者张彦远所著的《历代名画记》中,其《论画体工用榻写》一文中写道:“好事家宜置宣纸百幅,用法蜡之,以备摹写……”
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就过去了。离开时,我提出买两刀宣纸带回去,老范笑我,不会写不会画买宣纸干嘛?我说,此话差矣。陶渊明不解音律、不会弹琴,却在厅堂摆放一张无弦之琴,曰:“但识琴中趣,何劳弦上声?”琴为无弦方见心。同样,宣纸虽不能言,却独识人品本质。文人形容石灰:“粉身碎骨浑不怕,要留清白在人间。”我认为这也是宣纸的独特风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