吟诵宋人杨泽民《扫花游》:“素秋渐老,正叶落吴江,雁横南楚。”黯然中仿佛又闻到街头巷尾桂花糕和桂花糖藕的清香,内心一片波光潋滟。秋意袭人,格外怀念纯净的村庄、淳朴的风情、恬淡的日子。
故园炊烟如植物的根系,缠绕虬结,你侬我侬,上面爬满丰满的乡愁。小村,榆柳荫檐,黄发垂髫,水映灰墙,民风清淑。河流港汊里,渔民划着小巧渔船,捕鱼捞虾,天地任逍遥。
旧院柿树葳蕤,赋予院子婉约柔美的诗意。母亲佝偻着腰,扫着杮叶,仰望杮子如同打量儿孙。邻家小孩插一朵木槿花在发鬓间,像白鸽一样翩跹。门前河边,小木船泊在菰蒲浅岸,泊在松尾芭蕉的俳句里。
窈窕村姑从苇荡里撑出一叶扁舟,柳条儿一般轻盈。竹篙点水,轻舟似箭。她们娴熟地采摘红菱和芡实,木桶里堆成了小山。长空中一行大雁飞过,洒下一路盎然意趣。晒场上的稻谷如古代的黄铜镜,书写着谦逊和美德。棉田里,棉花如素洁的栀子花。屋檐下辣椒火红,院墙上扁豆倚风自笑,竹匾里晾晒着山芋干和萝卜干,洋溢着田园生活的温婉风情。
祖父的渔棚趴在鱼塘边,柴门虚掩,祖母低头剥玉米,周身镶一层锦,如中世纪的陶罐。水塘里,河鲜泼刺有声,一片空阔澄明的静穆。塘水幽蓝,菱盘凝翠,疑印象派画作。芦苇顺着河岸,斗折蛇形,一咏三叹。水蓼花开如荼,玄远而飘逸。梧桐叶在风中娉婷袅袅,蝴蝶般飞舞。鱼塘四周,草木疏朗,藤萝缠绕,枝叶丛生,盛满清芬与浪漫。
村头小桥,夕照凝脂,流水娇柔,灰瓦土墙,随意穿插,一种累积千年沉垢般的气息,扑人衣袂,宋画般苍劲古雅,令人走进王维“漱流复濯足,前对钓鱼翁”的闲逸里。
黄昏凄美,夕阳是一枚熟透的橘,是一袭妙不可言的梦。老农荷锄而归,村妇呼儿唤女,村落鸡鸣犬吠,饭香弥漫街巷,暮色清凉而欢悦。
秋夜澄澈,村庄似玻璃器皿,蓄满纯净月光,玲珑剔透,温润如玉。月光勾勒出房屋轮廓,浸泡在清澄月光里,内心柔软而丰盈、细腻而清纯。秋夜静美,月光澄净素美,夜空柔波流转,大地寂静无声。
故园秋夜,飘悠的虫鸣,细碎而甜美,将落寞秋夜,喧嚣得像夏天一般热情洋溢。秋夜如舒伯特的小夜曲,悠长而凄美,给人沉思和遐想。在蒿草摇曳的圩堤上远眺,让人走出喧嚣和浮躁,局促和狭隘,享受眼前的清风明月,耳畔的乡音土韵,抵达内心的清明与平和。
故园秋天,慷慨而奢靡,大片水彩任意挥霍,恣意婆娑。身处市廛,常常缅怀“鸡栖于埘,日之夕矣,羊牛下来”的故土田园,二三布衣,瓜棚豆架,浅酌对弈,莳弄园蔬,清浅度时光。
浓浓秋意如丝绸般包裹着村庄,秋的色调凝聚着恒远的乡土情感。故园秋浓莼鲈思,怀想过往的欢乐和忧伤,乡愁涌动,炊烟一样袅袅升腾,圩堤一样蜿蜒绵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