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春后,大地仍是一片孤寂。荷塘叶黯花残的枯梗,还在抵死苦守一截老根;寒风中的屋梁,犹自抱着一团小小的空虚的燕巢。
如同有人抄起一对鼓槌,在天边擂起了鼓,一阵隆隆的轰响,从彤云深处传来。昆虫们应声而起,倾巢出动,一时间,搬家的、松土的、觅食的、找壳的,忙成一团。蛇不知从哪里钻出来,脱下旧袍衫,云游去了。鸟儿奏着乐章,“叽叽”“咕咕”“布谷”,时而独奏时而合奏,时而婉转时而热烈。而在辽阔的森林,冬眠的熊、松鼠,打一个响亮的呵欠,钻出了洞穴。
湖畔的杨柳听到雷声后打了个激灵,热血沸腾起来,一根根柳条涨成褐青色,枝叶迅速流动起来,再卯足了劲儿,从一粒粒尖尖的褐色小叶苞里,绽出了鹅黄的芽,为春天画上了一行行分号。不几日,飘飞的绿丝绦就迅速把江岸、湖畔控制住了。沉沉睡去的藤蔓,伸个长长的懒腰,吐出一片片新鲜的绿芽。湖水也活泛起来了,像美人转动的眼眸,顾盼生辉。
尚在酝酿着诗情的花儿们听到雷声后,犹如醍醐灌顶。梅花率先绽放了,一株株茶梅,点亮了清冷的马路,白梅、红梅、腊梅,像是赴一年一度的约定,穿戴一新,香气袭人,齐聚在梅林;桃花把所有的山村水廓都攻陷了;迎春也赶紧用尽气力,把自己缝进色彩明亮的春天;红叶石楠吐出艳红的新芽,为春天再添明丽的一笔。接着,杏花、梨花、紫薇,竞相开放。
春雨更加温柔,沾衣不湿;春风更加婉转,拂面不寒。被雨水滋润的春泥松软得像棉被,等着耕牛踩在上面,留下一行行诗句。农民们开始备耕,把圈里的粪肥背到地里,备好种子,修好犁锄,再给牛皮搓成的犁绳抹上油,让它回软。
大地万物以其生气与无邪,昭示着如此韶光下,生命的无限张力与新一季的无限可能。
“高楼晓见一花开,便觉春光四面来。”人们日复一日看着白日渐长,万物蓬勃,便不自觉地有了期许。读书、写字、运动,一切都是刚开始的样子,又都还留有填充的余地。少年背着书包在阳光下赶往教室,夕阳中男孩在球场上挥汗如雨,女孩青春的面庞和被和煦的风拂起的碎发,同所有春日觉醒的植物一样,风华正茂。
江南的春天像个美娇娘,一步三折,旖旎而行。而她一旦来了,就热烈而绚烂地交付出所有烂漫,以最美的模样出现,多少温柔与优雅,藏在这令人微醺的春风里。
想起朱生豪给宋清如的信中这样写道:“风和日暖,令人愿意永远活下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