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之江新语》中闪耀着这样一句古语:“心浮则气必躁,气躁则神难凝。”戒躁是人生莫大的修为,世间万千博大气象,无不来自内在的砥砺与宏远。
之江即浙江,数千年里无数先贤极尽目光,不断探寻其中的奥秘:“浙江出三天子都”“出歙县”“出丹阳黟县南蛮中”……浙江究竟起自哪里?不必纠结于史籍与神话,浙江的源头,必定深入万山丛中。
群山无不静寂厚重,万物总是悄然萌生,或为苔藓,或为蕨薇,或为乔木灌木林。逶迤也好,耸立也罢,坚韧的磐石铸就崇山峻岭,尔后才是满山的浓绿与五彩缤纷。云卷云舒山不动,知名与不知名的枝芽抽出地面,长成生命的颜色,高天厚土之间渐高渐远,一起弥漫成山的生机与生气。
最早的水归于哲学,水润泽生木,一切都是天生地养。原原本本的水乃天地之气,不经意间夙夜聚拢,或悬于草茎,或滴答于叶片,如同醮满浓墨的羊毫,趁着新一天稚嫩的光亮,悬腕疾书山的篇章。追进深山阳光找到石罅,丝丝细流蜂蚁般爬动,一点一滴,坠落成细弱而清晰的水响。水是孕育的,不是所有的河流奔进,都与洪涛有关。
大自然又有自己的厚积薄发。三日大雨,七日大风,天地之水汇聚山中,厚朴的崇山迎来壮观时刻。溪涧不再蜇伏,犹如苏醒,犹如重生。每一个生命都有着自己的第一声啼鸣,溪水的啼鸣就是跳过山石,拍打或揉搓,一齐呐喊,呼歌问答。清洌是溪水,浑沌是溪水,不可名状,飞瀑只是偶尔的风景。溪水在涌动中成长,于奔流中强劲,浩浩荡荡挥别丛山。
万千细流汇成河,万千河流汇成浙。“浙者,折也”,折过大地,折过村庄,穿行岗丘平川,水润万余平方公里。水润大地,有了一代一代的渔歌欸乃,歌谣稼穑。水润村庄,有了一日一日的晚饭杯酒,瓜棚豆架。一袭矜持的浙江,流经五千年前的水坝,目睹良渚人的水稻摇曳抽穗。一片金黄的文明底色,浙江之声悠远细长。
一切过往,皆为序章。不知大海,焉为浙江?浙江注定要奔入大海,这便有了闻名天下的钱塘。风自海上来,潮自钱塘起,冥冥中的召唤来自太空。山的豪气一触即发,期待已久的钱塘江,滚滚闷雷发自江底。“浪打天门石壁开”“涛似连山喷雪来”,按捺不住的潮水溅玉宋明,喷珠汉唐。天地之浴,大哉浙江。
苏轼词曰:“八月十八潮,壮观天下无。”其实,无需将浙江定格于壮观钱塘潮。即便是钱塘,寻常中密布的是平静和凝重。笔迹未干的太阳画在天空,江风穿过阳光的缝隙,一只鸟适时滑翔而过,江底的巨流撬动沉沙,阳光下呈现一丝白。江流总是丝绸般翻动,这也是与瓷器结伴的丝绸,晾晒中闪动绚丽的色彩。
所谓的悲风怒卷与惊涛裂岸,无疑皆归于肤浅的视觉。静水深流,倚地飞天,这才是真实的浙江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