忆及小时候起年鱼,如黑白电影在脑中回放。大雪一过,选一个晴暖日子,男女老少敲锣打鼓去起年鱼。
男女老少围拢在塘埂上,迎宾一样盼着打渔人。打渔人穿好皮衩,带上粘网和鱼刨,梢盆往水里一撂,踏上去像踩着云朵,悠在水面上;娴熟划着桨,荡在鱼塘里;边划梢盆边下粘网,网呈“之”字型落入水中,从塘头一直下到塘尾。
村长指挥着壮劳力,分发十几面锣、七八只鼓,严阵以待。打渔人下完网划回梢盆,指挥官样大声问:“准备好了吗?”持着锣、背着鼓的壮劳力们异口同声:“好了!”打渔人铿锵有力地说:“咱们来一号子!”话音刚落,小梢盆嗖得一声飞出去。
打渔人用两只桨“咚咚”有节奏敲击梢盆,雄浑的音调喊起来:“来一号子!”壮劳力们扯着嗓子回应着打渔人:“来一号子!”
“镗啷啷”的锣声与“咚咚咚”的鼓声此起彼伏,一浪高过一浪,在鱼塘上空升腾、旋转、落下……
藏在水下的鲢鱼最先沉不住气,扑腾腾地跳起来,一跃几尺高,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,又重重地跌落水中。水底下的鱼乱了方阵,拼命地乱窜胡撞。粘网的漂浮被拉动,一会向左,一会向右。岸上的小孩大声尖叫:“上鱼啦,快看,好大的鱼!”惊呼声,欢笑声,高高跃起。
一轮号子从东喊到西,打渔人开始收粘网。扯着粘网的绳子,如扯瓜藤摘瓜一样,一边拉一边摘下一条条白花花活蹦乱跳的大鱼。不一会,梢盆被装得满满当当。打渔人费劲地划到岸边,揭开网罩,壮劳力们一拥而上,抱着鱼装进蛇皮袋。装满一袋抬到岸上,派专人运到打谷场上待分。
一梢盆又一梢盆鱼被打上来,花鲢、草鱼、鲤鱼,鲜活肥美。人们的兴奋劲消退了一些,但都拎着心等待激动人心的时刻——头鱼出水。有经验的老人根据塘几年未干推断,头鱼大概有30斤左右。头鱼出水,预示着年年有大鱼,来年生活红红火火。
一轮号子打上来的最大一条鱼,不过十四五斤。打渔人暗暗憋着一口气,招呼着壮劳力又来了一轮号子。敲梢盆声、锣鼓声、呐喊声再次响彻天地。网还没下到一半,巨大的水浪突然腾起,打渔人快速划着梢盆赶到大水花泛起处,急切又兴奋地拎起粘网,大花鲢扑腾了几个来回,渐渐露出了黝黑的脑袋。打渔人抄起鱼刨,手起刨落,正中大花鲢头部,大花鲢翻腾出一片大浪,把梢盆打了一个趔趄。打渔人眼疾手快,连拖带拽把大花鲢拖上梢盆。
打谷场分鱼不破鱼,斤两不够用小点的鱼来凑,多的人家分得十几条,少的三五条。多一点少一点,邻里邻居,谁也不去计较。头鱼大花鲢跟往年一样,照例分给了打渔人。打渔人在村长家吃完饭,挑着渔具和头鱼得意地归去。